第183章 化龙

　　“吃了我？”
　　杨楚负手而立，站在空中望着下方一身金衣，面容慈祥和煦，可以眼神却熠熠生光的普渡慈航，再次笑了起来，“那也不是不成，只是不知你可有那样的能耐？”
　　“道友若肯布施，贫僧焉能不笑纳。贫僧见着道友，便口齿生津，饥肠难耐，似遇着世间大欢喜之物。”
　　普渡慈航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森然白牙，皮肉上依旧是那宛如菩萨相的慈悲之态，可语气里已是满满恶意，“这人道气运滚滚如潮，贫僧要彻底炼化，还需数十年，彻底亡天下亡人道，方才有化龙之机。道友，你这一生灵能，充盈如海，若是入了贫僧腹中，定能省得这数十年苦功——”
　　“嗯？化龙？”
　　杨楚见着对方的神态，心头微动，已是察觉到了对方话中的重点。
　　这蜈蚣精，耗费百多年光阴，先是修佛得道，之后被陈朝拜为国师。盘踞陈朝皇宫，操控百官，荼毒天下，吸纳天下气运，使得整个陈朝乃至于整个人道都陷入衰微。
　　所为的其实只是自身，突破樊笼，化身成龙。
　　从蜈蚣化龙，这是要突破到另外一种生命层次。
　　对于化龙之说，杨楚在翻阅过的诸多书籍里，自是也有过了解。
　　寻常最为熟知的是鲤鱼跃龙门化龙，另外还有蛟蟒化龙，天马化龙等等。
　　对于龙这等传说中的生物，杨楚未曾见过，也没有认识，但在他看来，应该是超脱了当前某种生命形态的存在。
　　如这普渡慈航，尽管对方此刻展现在杨楚面前的是一个菩萨相的金衣僧人，与他曾经在临郭县见到的那个邪僧似有几分类似，但内里却全然不同。
　　这个普渡慈航不过是一个分身，这真正的大妖本体，是他方才用灵能右眼看到的在底下百米的那个庞大黑影。
　　那黑影巨大无比，几乎完全占据了整个皇城，尽管未能完全看清其形貌，但从其他的那些个寄生在文武百官身体内的各种蜈蚣小妖，杨楚已能够猜出，对方绝对是一条道行高深莫测的蜈蚣精。
　　“贫僧吸纳陈朝气运，又接着王朝气运进一步吞噬天下人道，使得我同类妖族大兴，鬼魅成群，乃是天定功德。”
　　普度慈航脸上笑容灿烂无比，神色间竟是有一种我为天下的慷慨气魄，一双眼睛看着杨楚，继续笑着说道，“只要贫僧能成就真龙，将天地气运大改，自今而后，此世天地主角，再非人类。”
　　“还真是好气魄。”
　　杨楚听完了普渡慈航毫不遮掩的雄心壮志，乃怕他对于妖魔之属并无一点好感，也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相比起百妖山那几个大妖，不过是圈禁豢养一些村镇的生民，用作血食。又或者那个自称修行到了金刚之境的邪僧，收一县百姓为佛国之中的信女善男。
　　两者不论气魄格局，行事手段，都远远比不得普渡慈航这绝世大妖。
　　普渡慈航不但将陈朝搅得天翻地覆，更是进一步通过吞噬人道气运，以求成就真龙。
　　这等气魄，哪怕是杨楚也有心为之心惊。
　　而普渡慈航这条蜈蚣精盘踞在陈朝皇宫之下，在杨楚的眼里，便仿佛一个黑色的漩涡，不断吸纳着磅礴无比的人道气运。
　　那滚滚的人道气运便如日月精华，不断滋补着蜈蚣精的真身。杨楚脑海里念头闪烁，隐约也可以窥见对方为了这一目标所做的努力。
　　到了这一刻，杨楚几乎也可以肯定，陈朝白十年前闹出的叛军起义，诸侯割据混战，最后又被陈朝一一扫平，使得天下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此后，陈朝人口锐减，妖魔鬼魅丛生，其幕后恐怕都是这蜈蚣精施展的手段。
　　“贫僧与道友分说良久，可不愿意再闲言废话了。”
　　说话间，慈航普度双手合十，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反而露出了肃穆之态。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忽然，一声宛如洪钟大吕的浩大梵音响起。
　　声音似遥远如天边，发人深省。又仿佛在耳畔轻吟，令人着迷。
　　一种肉眼难以窥见，但在杨楚眼里仿佛有形状的声波，直往他耳朵里钻。
　　只是一瞬，杨楚似感受到他的身体诸多方面的机能，仿佛在这声音里都有了变化。
　　“还真是修佛的。这声音，与我在临郭县大空寺，见到那邪僧引诱全城人颂念，有异曲同工之妙。”
　　杨楚在普渡慈航的索命梵音响起的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那个修炼掌中佛国的邪僧。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普渡慈航在念诵了第一句之后，目光紧紧盯着杨楚，嘴巴轻动，跟着又是第二句、第三句，不断重复。
　　而那勾人心弦，带着强烈迷幻的梵音，随着普渡慈航的不断吟诵，越来越强烈。
　　整个皇宫大殿，在这一声声的梵音中，仿佛都轻轻颤动起来。
　　那些只剩下一个皮囊的文武百官尸体，在这个声音里，诡异地动了起来。
　　一具一具慢慢坐起，双手合十，朝着普渡慈航朝拜。
　　“嗯，比那邪僧的颂念声，蕴含的力量层级要更高。”
　　杨楚在听到索命梵音响到第三声后，渐渐察觉出了普度慈航的梵音，与前番那个邪僧的不同之处。
　　在这几声索命梵音里，杨楚分明感觉到他身体的激素分泌，大脑和身体的各个器官活动都变得紊乱而加剧，似在脱离他的掌控一般。
　　而杨楚身体的掌控，几乎堪称绝对，否则他也无法通过灵能进行身体的灵能器官改造。
　　像此刻这样的情况，杨楚也只在上一个世界，初次遇见修炼心神之力的“人相武者”时才出现过。
　　上个世界，武道在修炼到心神境界后，以心神之力施展法相，能够引动身体的自我欺骗，产生幻象。
　　而这普渡慈航的索命梵音，显然也有这般的效果。
　　那声音里蕴藏着的妖力，在响起之后，仿佛就在杨楚面前构建了一个幻象。
　　这幻象是一个宏大的金光世界，金光世界之中有一尊巨大的佛陀，慈悲安详，普度众生。
　　所有人在这佛陀面前，仿佛都能够放下过往任何事情，脑海里只有皈依佛门，平安喜乐，无虑无忧。
　　杨楚脸上露出了安然之态，仿佛沉迷到了这佛国之中，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他人也从半空的负手而立状态，转为了盘膝合十，身形从半空，一点一点落到了普度慈航的面前。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一遍一遍颂念着梵音的普渡慈航，脸上则从肃然庄严之态，渐渐变得贪婪狰狞起来。
　　目光盯着杨楚的身体，看着那常人不可觉，但他却能清晰感受到庞大溢散开的灵能，在颂念之中，嘴角已有涎水垂落。
　　看着杨楚渐渐落到了面前，普度慈航双手张开，几乎下一刻就要朝着杨楚的身体抓去。
　　然而就在这时——
　　“确实是个厉害的法术，通过妖力融入到特定的音波之中，不但能够让人身体失去自主，而且连意识心神都被侵染，陷入迷幻。
　　杨楚再度睁开眼，双眼里红光湛湛，盯着面前的普渡慈航，露出了笑容，“可惜……掌中佛国，我见识过了。而且，你这不过是幻象，人家那还真是给修成了。”
　　“什么？”
　　普渡慈航见着杨楚突然醒悟过来，脸上露出了惊容。
　　但杨楚已在面前，神色陡然转为狰狞，双手朝着面前的杨楚，狠狠就抓了过去。
　　略显干瘦的双手，伸出来时还是寻常人手掌的模样，可朝着杨楚抓过去的时候，已是黑漆漆宛如鬼爪。
　　看着像是僧人的形貌，陡然也起了变化。
　　嘴巴一张，化出了一个足以将杨楚一口吞下的血盆大口，朝着杨楚咬去。
　　看动作形态，竟是想要将杨楚直接生吞。
　　“一个分身就想吞了我？！”
　　杨楚面对近距离的普渡慈航的突袭，脸上毫无半点惊惧。
　　灵能右眼陡然大亮。
　　嗡——
　　一道炽烈如大日的红光亮起。
　　“啊——”
　　普渡慈航陡然发出高亢的呼喊声，跟着那红光覆盖了他。
　　轰隆——
　　普渡慈航倒跌而回，重重摔在了地上。
　　在炽烈的灵能射线之下，身体成了两半，焦黑一片，嗞嗞作响。
　　周遭皇宫大内，无数方才因为索命梵音而变得有了移动的建筑，突然一下就不再晃动。
　　那一具具文武百官的皮囊尸体，也仿佛失去了线的傀儡，全部倾倒。
　　杨楚缓缓落在了普度慈航方才所站的龙椅前的高台，环顾了周遭一圈。
　　这早朝议事的偌大紫宸殿内，看着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可除了地上的文武百官尸体和龙椅上那具毫无生气的陈朝皇帝的皮囊，再无其他。
　　“这陈朝，确实也是亡了。”
　　杨楚对于这个陈朝没有什么好感和恶感，只是仿佛陈述一个现实，“只是既然我撞上了，这天下，这人道不能亡。”
　　在临郭县遭遇那个邪僧时，杨楚至今不知对方来历，只是对方自称修成佛门金刚，然而至此之后，再无其他路可走。
　　诸佛厌弃此世，人道气运衰微，乃是沉沦无边苦海的世界。
　　所以，才有了以掌中佛国度尽苍生的念头。
　　“那邪僧与这普渡慈航说不定，曾经还有过什么勾连。”
　　杨楚心中暗自猜测，他可以想到，在昔年的陈朝，佛门大兴，修佛者中。
　　那普渡慈航恐怕和那个邪僧恐怕都在其中，不过两者具体如何，杨楚也没有兴趣去追索。
　　他只是脑海里骤然想到了过去对方话语里透露的信息，让他对于此方世界有了诸多联想。
　　“此外，还有那个轮回世界，将一群人不同世界的人送到这里完成任务，显然其中也不寻常。”
　　杨楚又联想到元旭和桂一凡这些与他一样的异界来客，这些被称作轮回者的存在，进入到这个世界完成任务，似乎其中又还有其他缘由。
　　“莫非都是想掌控这方世界？”
　　杨楚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从他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其中还真有可能是如此。
　　置身于这个世界之中的高端存在，其实能够感觉到这个世界似被遗弃，无人理会。
　　所以，才有那邪僧金刚自修掌中佛国，才有普渡慈航这等存在出现。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这个世界既然有妖魔鬼怪，有神佛仙人，那么像普渡慈航这样的大妖，窃夺气运，意欲成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
　　更不必说，像元旭他们那些个轮回世界的轮回者，和杨楚这样的偷渡者，潜入到了这个世界之中。
　　毕竟，这些个世界若是如“掌中佛国”那样，是一些个高纬的存在的自留地，任何其他异世界的来客，恐怕都逃离不了这些高纬存在的法眼。
　　而杨楚和轮回者进入到这个世界后，虽也遭遇了不少危险，但这些主要还是对于轮回者来说。
　　于杨楚而言，一切安然。
　　不过，从这一路过来，见着这方世界，人道陷入沉沦，妖魔鬼魅兴起，杨楚确实能够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在失去庇护。
　　轰隆隆——
　　就在杨楚站在龙椅前的高台，环顾周遭，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间。
　　整个皇宫大殿，忽然仿佛地龙翻身，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
　　上好的青砖地板开始龟裂，上等木料的柱子和房梁，在剧烈的晃动间，不断倾覆。
　　一道巨大的裂口，从地面渐渐朝两侧分开，从皇宫大殿开始，不断朝着洛阳城的远处蔓延，越扩越大。
　　“来了。”
　　看着周围产生的异状，杨楚灵能覆盖全身，飘然飞到半空。
　　占据了整个洛阳城差不多四分之一的皇城，地动越来越厉害。
　　大量的金碧辉煌，雅致富丽的亭台楼阁，在地面剧烈的晃动中，不断倾倒，毁坏。
　　在皇城外围驻守的一些个士卒，和皇城外围的寻常百姓，见着这地动山摇的巨大声势，一个个全部都被吓到，拼了命的朝远处逃离。
　　杨楚站在半空，看着仅仅不过眨眼间差不多洛阳城四分之一的皇城，全部陷到了地下。
　　整个皇城地面，完全碎裂开，一块块破碎的地面和宫殿楼阁仿佛会移动似的，以一种无序的状态，不断游动着。
　　似乎，地底之下，那沉眠依旧的庞然大物，终于在这一刻苏醒了过来。
　　杨楚看了一眼洛阳城上方滚滚涌动的人道气运，又朝碎裂开的地面上一道道仿佛大地伤疤的豁口望去。
　　昂——
　　一声刺耳无比的古怪叫声，骤然响彻天地间。
　　地底之下，一个堪比房屋的狰狞头颅，从地底探了出来。
　　长须伸展开，足有一人粗，好几丈长，螯肢似撑天巨树，巨口犹如城门，各种尖锐的利齿利器满布。
　　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蜈蚣头。
　　而在这个巨大的蜈蚣头颅上，还长有一支足有一人高的独角，竟是已有几分真龙之态。